主宾置换与价值追问——《念奴娇·赤壁怀古》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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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宾置换与价值追问

——《念奴娇-赤壁怀古》赏读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元丰二年(1079),苏轼因“乌台诗案”非罪获谴,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开始了长达四年之久的谪居生活。元丰五年(1082)词人游览赤壁,写下了这首堪称“古今绝唱”(胡仔《苕溪渔隐丛话》)的怀古词。

登临怀古,是中国古代诗词常见的主题。这类作品常常是诗(词)人处于某种背景之下,瞻仰或凭吊历史古迹,回顾古人业绩,引发共鸣,抒发对古人业绩的慨叹以及物换星移、物是人非的悲哀之情。感情基调一般较为苍劲悲凉。结构上常常将历史人物、事件放在“主”的位置,作者处于“宾”的位置,寓宾于主,以“主”之意象显“宾”之幽情;内容上往往是就事论事,就人论人。如“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杜牧《赤壁》),“万里羁愁添白发,一帆寒日过黄州。君看赤壁终陈迹,生子何须似仲谋?”(陆游《黄州》)……就属于这样的作品。苏轼的这首词与他们的完全不同,词人舍弃模山范水、借古说今、以古惜今的路数,大胆置换了“主”“宾”之间的位置关系,取得了不同凡响的艺术效果。

开篇先从奔腾浩荡的江水写起,一下笔便将在广阔悠久的空间与时间中叱咤风云的历史人物一笔收尽,高视阔步,气势沉雄,豪迈旷达!接着写赤壁的雄奇景色和周瑜的儒将形象,可谓奇情壮采,高唱入云。行文至此,山之险峻,水之浩荡,人之风流,都一一呈现在读者面前,但词人紧接着笔锋一转,在咏赞周瑜的同时,以一句“多情应笑我”引出自己。这样,山川景致、豪杰风采便一下子退居到了“宾”的陪衬位置,使“我”的地位“我”的主观情绪得到了强化和彰显。

词人之所以作这样的艺术处理,缘于他登临之初业已存在的强烈的情感“预设”,一种饱受人生蹭蹬,贫病交加、亲人分隔、友人零落、归家无计、理想破灭、报国无门等多重煎熬的人生凄惶,一种对个体生命形态捉摸不透以至怀疑的人生恐慌。他向以兼济天下为己任,有着“一旦功成名遂,准拟东还海道,扶病入西州”(《水调歌头安石在东海》)的鸿图大志,又有“行之不疑”“勇于为义”(宋费衮《梁溪漫志》)的施政能力,自谓“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沁园春孤馆灯青》),却因“不善俯仰”,“赋性刚拙,议论不随”(《乞罢学士除闲慢差遣札》),在错综复杂的政治旋涡中动辄得咎,志不得伸。被贬黄州使他跌入人生的最低谷,身心受到前所未有的煎熬。所以,他的登临送目,表面看是在怀古,实则是在伤己,无心流连于自然之美,而是希冀借山川胜境,消解幽思,排遣块垒。正如《蓼园诗话》所说:“题是怀古,意是谓自己消磨壮心殆尽也。……题是赤壁,心实为己而发。周郎是宾,自己是主,借宾定主,寓主于宾,是主是宾,离奇变幻,细思方得其主意处。”

这种主宾置换的一个最为重要的目的是,词人欲以这种先入为主的情感预设,穿越历史与现实的时空,获得对生命价值的哲学追问与反思!而这才是他神游故国的真正用意。

在无情的时间面前,人们往往流露出渺小感、自卑感、虚无感以及紧迫感。因此,对于时间的忧惧,总是那样地怆痛人心,因其本身包容了许多难以消释的现实忧愤:杨意不逢,远谪他乡,济世无望,追求虚空,从而引发“对整个人生、世上的纷纷扰扰究竟有何目的和意义这个根本问题的怀疑、厌倦和企求解脱与舍弃”。(李泽厚语,《美的历程》,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203页)苏轼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捧读这篇力透纸背的传世经典,我们发现,对时间的忧惧犹如一个挥之不去的魔影始终萦绕在词人的心头。一面是作为宇宙时间意象的“大江”、“高山”、“怪石”、“流水”,它们亘古不变,具有吞噬一切的威力;一面是作为个体生命时间意象的“白发”,在宇宙自然中常常是很快被吞噬的对象。面对这些,他在神游之时发出了关照生命本质的两重追问:

一问宇宙自然。答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乱石穿空,惊涛拍岸”。自然之景,壮则壮哉,美则美矣,但一个“尽”字似有横扫万物的千钧之力,使词人的希冀归于虚空荒漠,只能“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因此,这样的追问反而倍增了词人内心深永的哀伤和忧惧:连千古风流人物都无法摆脱宇宙自然的淘洗,遑论自己?

二问周瑜。周瑜是“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一切无需赘述,躬省自知。周瑜正“当年”,青春年少,意气风发,而自己日月其迈,华发早生;周瑜雄姿英发、倜傥风流、志得意满,而自己却灰脸垢面、形容枯槁、疾病缠身;周瑜功业早就、名载史册,而自己是运命多舛、“无路请缨”……时间再一次击碎了他所有的梦幻与寄托,从叩问宇宙的茫然中凄惨地滑入深深的默省内疚之渊。

对生命价值的追问,虽未能消解心中的郁结,但词人并未选择纵身入江截断时间之流的做法。他有很好的消释之法——“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托身佛老,参破时间,“归诚佛僧,求一洗之”(苏轼《黄州安国寺记》)。这种“退避社会、厌弃世间的人生理想和生活态度”,“没有屈原、阮籍的忧愤,没有李白、杜甫的豪诚,不似白居易的明朗,不似柳宗元的孤峭,当然更不像韩愈那样不可一世”(李泽厚语,同上),而是“逸怀浩气,超然乎尘垢之外”(胡寅《酒边词序》)。这正是这篇不朽之作让我们认识到的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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