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文坛大师汪曾祺

小编:admin

5月16日是当代中国文坛大师汪曾祺逝世10周年的日子。10年之后,猛一回过头,我们发现在当代文学的灿烂星空中,他的风格如此奇异,散发着幽蓝而绚丽的星光,他的作品简约平白却又优美含蓄,令人玩味无穷。10年时间在浩淼的宇宙只不过一瞬,就人而言,10年却可以淡忘很多人和事。

其实,许多记忆虽已尘封,却不会逝去。汪曾祺先生一去10年,但他的创作没有走,他的词,他的曲,他的机智和灵巧,还在这儿,在我们的眼前,在我们的耳边,在我们的心里。

曹乃谦:汪老关怀有如父爱

当年曹乃谦毫无名气,其创作的短篇小说集《到黑夜想你没办法》在长达10年的时间内无人问津。可曹乃谦却是汪曾祺先生生前最为推崇的作家之一。在汪先生的推荐下,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看到其作品后亲自翻译、写序出版。马认为:“曹乃谦是中国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奖的作者之一!”

本报记者联系曹乃谦先生时,曹先生正重病在院而无法着笔为汪先生写回忆文章。曹先生一直认为汪老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贵人”,与汪老有“父子之情”。汪老离去已10年,曹最大的遗憾是汪老去世时母亲犯病,没能见他最后一面,“一想起汪老在我创作历程中的关怀和帮助,常常感动得泪湿纸巾”。

汪老力荐破例加入作协

广州日报:您和汪老是怎么相识的?

曹乃谦:这又得说到我打赌写小说的事儿了。赌了两篇,我都发表在了大同的《云冈》上,朋友说《云冈》我一定是有熟人,他让我往北京上海来一篇才算本事。我说来就来。于是我就又动手写第三篇。小说写好了,打听到了《北京文学》杂志社办的创作班就要来大同开笔会。真也是巧。更巧的是,他们也请了汪老。于是汪老就见到了我的这个稿子。

汪老看了这部小说后,问我以前发表过没有,我就把发在《云冈》上的那两篇都给了他。第二天他给了我一本《晚翠文谈》,是他谈创作的书。

1991年他就介绍我入了中国作协,当时我统共才发了有十来个短篇,属于破例。他说不在多少,有的人虽然是一本又一本地出书,可那就像大野地响了几个小鞭炮。你的一个短篇就赛过有的人的一本书。他对我的鼓励、扶持、培植让我感激不尽。后来我们又发现我俩都是正月十五的生日。这真是缘分哪。

在汪老跟前,我总能感受到那种久违了的关爱

广州日报:您和他交往过程的故事中,哪一件事最让你难忘?

曹乃谦:我老是借出差的机会去看望他老人家。那是个炎热的夏天,我刚理了个光头没几天,头上的汗不打一处往下爬。一进他家门,他给我从冰箱里拿出瓶啤酒,“嘭”地启开。他取杯的当中,我举起瓶就吹喇叭。他说:“呛着!呛着!”说着拉过瓶把酒给我倒在杯里。后又出了他的那间小屋,一会返进来,递给我一块凉凉的湿毛巾。十四年前我的爸爸就去世了,在汪老跟前,我总能感受到那种久违了的关爱。

广州日报:能说说汪老给您赠画的过程吗?

曹乃谦:我去了他家他总要留我吃饭,这幅画儿是饭前画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他说:“今儿有点稀罕的吃的。”是台湾腊肠。他喝的是白酒,我喝的啤酒。饭后在画儿上题的字。“槐花小院静无人”,那意境,我把我的书房就称作“槐花书屋”。

广州日报:文坛都认为你和汪老、沈从文的风格相似,你认为汪老哪部作品对您影响最大?

曹乃谦:汪老的作品我都喜欢看。他的《看水》、《大淖记事》、《七星茶坊》、《求雨》、《尾巴》,当然还有《受戒》。小说化的散文,散文化的小说。我的有些作品也是这样,这一点准是受了他的影响。

广州日报:在汪老逝世10周年之际,您想说些什么?

曹乃谦:汪老去世后那些日子我的母亲病得厉害。我没去跟汪老的遗体告别,这是我无法挽回的和永久的遗憾,常常想起就泪流满面。

何立伟:他点燃了另一盏灯

我家书房里只挂了一幅斗方,是汪曾祺先生的芍药图,墨色不浓,花色亦淡,题识是“七月七日夜曾祺赠立伟”,画于一九八五年,我第一次去汪先生在蒲黄榆的家。那一回,也是我第一次去北京。

汪先生的画,如同汪先生的人,清淡,不浓烈,但内蕴极深,格调上有高士气,于爽性之中暗藏了一种倔。也是那一年,我出版了第一本小说集《小城无故事》,是汪先生作的序。汪先生在序里还夸赞我的作品像唐人绝句,聊天时他亦聊起唐人绝句的好,让我觉得高兴,亦觉得不安。汪先生对年轻作家寄予厚望,让人感到他的善良同慈爱。他谈起阿城,谈起贾平凹,谈起那一时涌现出来的许多新生代作家,觉得年轻人起点高,来势猛,前途不可限量。其实他谈起的好些人,包括我,都受过他的美学趣味的影响,但他不倚老卖老,“但开风气不为师”,在年轻人跟前表现出辽阔的谦逊同襟怀。

他的白话之白,是非常讲究的白,行云流水的白,有着真正的文字的贵气。

聊得兴起时,汪先生铺纸展墨,为我画了这幅斗方。三下两下,逸笔草草,而画风瘦劲高古。我家里来过几拨画家,我给他们看汪先生的芍药,他们说,这不是一般的手笔,大器得很!

但汪先生的好我以为不在他的画,而在他的文字。他的文字才真是有韵味,比他的乃师沈从文公更白,更现代,更畅达,但同样的,有着从几千年传统和从自己个性里生发出来的文字神韵。汪先生的文字魅力,于当时,于现在,我以为尚无出其右者。他的白话之白,是非常讲究的白,行云流水的白,有着真正的文字的贵气,常人可追他的白,却追不及他的贵气。

他的文字的贵气源自他是传统文化的薪火传人,在文脉上是没有断过气的。故汪先生写小说,写散文小品,文字虽白得不能再白,却字里行间释放得有一泓古人性情文章里才有的文气、雅气、书香才子气,仿佛是“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好东西藏在底里。凡汪先生的小说文章,我见之必读,读之必爱不释手。我喜欢他文章里有而别人文章里无的那样一种调子,那样一种气场,及那样一种温度。

汪先生的《受戒》、《异秉》,出现在以模仿海明威、福克纳诸西方大师为时髦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其实应当算作当年的文学事件。它让人意识到小说的作法,除了西洋的可以好,中国的同样可以好,且可以好得特别。当其时,有许多青年作家受汪先生小说的启发,从本土文化传统资源里寻找新的路径,以期达到当时人们意识到的文学高度。汪先生当时的文风,可以说是开了一代新风。那新风其实不新,但久违熟悉的笛音出现在一片铜管嘈声中时,它便是新。小说还可以这样来写,这是当时许多文学青年读了汪先生小说时的第一反应。

汪先生的文学,是真正的高品,然即使是当时,亦很边缘,欣赏者有,盖不多也

但汪先生的小说自成风格,学是学不来的。你没有他的阅历,没有他的学养,没有他盎然诗意的性情,你如何来学?汪先生给当时盲从西方现代派的文学青年点燃了另一盏灯,照亮了另一条路。这便是汪先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现时的意义。

汪先生的文学,是真正的高品,然即使是当时,亦很边缘,欣赏者有,盖不多也。我有时揣想,汪先生若果活到如今,他的作品会有几个人来读呢?真正的好东西是流行不起来的。黄钟喑哑,瓦缶雷鸣,现实便是如此无情,亦是如此可笑。然星光即使遥远,也总是有人抬起望眼。汪先生不热闹,但也决不寂寞。生前生后皆如此,因他是活在了时间中。

汪先生1986年来湘,我到宾馆去看他。可能是贪了杯,他红光满面,说话极多,然憨态如儿童。他真的是个老小孩。谈起湖南的吃食,谈起湘西的山水,继而又谈起各地的吃食同山水。他的记忆力非常好,又识见极不凡。听汪先生聊天是一种大享受。

过了几年,北京城里开青年作代会,我带了叶兆言等一干人去看汪先生。他还是住在蒲黄榆,很小的居室。拿现在的话来讲,去看汪先生的皆是他的“粉丝”。汪先生那时刚好出了本散文集,兆言拍拍我,轻声怂恿道:跟汪先生讨书呵。那一回汪先生极高兴,谈笑风生,还聊起了兆言的父亲同祖父。后来汪先生文章里还写了:何立伟领一帮青年作家来,如何如何。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又见过两回汪先生,都是在北京。头发花了许多,老了,但精神仍是好,笑,而且喝酒。有回就是在席宴上见到的,众人皆散了席,他还同两个人边喝酒边聊天。我走过去跟他打招呼,他拉住我,说坐坐坐,来一杯?我不擅饮,我记得我没有喝,但是坐了下来,就是陪一陪汪先生。

我不知道我没有机会再陪他坐了。

1997年我在北京住了半年,有天我在的士上,广播里说,汪先生去世了。我当时心里一紧,泪水涌出来。我想起汪先生写过一篇纪念他的老师沈从文公的文章《星斗其文,赤子其心》。他说他参加沈先生的遗体告别式,看着沈先生,面色如新,他说这么一个人,就这么样地走了,他哭了。这也正是我听到噩耗传来时的情状。

我极冲动,想去汪先生家,但我终于没有去。这么一个人,就这么样地走了,我会在心底纪念他。仪式不重要,记住这个人,才是重要。

有些人你是不会忘记的,也不应当忘记。

热点推荐

热点推荐

上一篇:《百年中国语文教材变迁》缘起

下一篇:2022小学四年级专题教育教案教学计划最新

医院监控室工作总结(优质19篇) 2023年集装箱运输合同简易版(专业18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