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笔记:青春梦幻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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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关于爱情的想象,称为青春梦幻,几乎是心理学家们的一致看法。但历代的研究者,总是企图梦里求真,借着“以诗证史”的名义,想将那些民歌从虚幻的青春抒唱,变为真实的本事记录。

且说《关睢》。除了“关关睢鸠,在河之洲”、“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左右采之”、“左右芼之”,这些起歌的比兴之外,所唱的不过是一位男子恋爱的失败。说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实际上却是“求之不得”,因而,昼夜寝食不安,翻来覆去难以平静。失恋的焦虑和爱的折磨,写得十分真切。至于后边要以“琴瑟友之”,以“钟鼓乐之”,也只是一些幻想,或者想以此向女子表示追求的决心。

诗中何来“后妃之德”的意思?《诗大序》生拉硬扯到“忧在进贤”,更是不知所云。孔子称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亦难确表其义。至于因为诗中用了“琴瑟”、“钟鼓”这种字眼,就认定是上层社会男女,而非民间男女,更是莫名其妙。在幻想里,尤其是在青春期的爱情幻梦里,爱情的表白者,可以把自己当成天神皇帝,也可以把自己当成百万富翁,如以此去判定主人公的真实身份,便是荒唐至极了。

在《卷耳》一诗里,因为采野菜卷耳的女人思念外出的丈夫,行路有马,随从有仆,饮酒用的是“金罍”、“兕觥”,便以为男子必贵为“天子诸侯以及大夫”,但论者不想想有这样身份的“贵妇”,怎么会去采野菜呢?

《芣苢》写了一群女子在春二三月,于平原绣野,一边采集野菜,一边群歌互答的欢乐场面。可是历来的研究者不察诗里的情致意趣,抓住“芣苢”即为车前子草一节,随意发挥。《毛传》说车前草“宜怀姙”;陆玑《疏》说:“治妇人生难”。更有甚者,刘孝标《辨命论》里,引申到孔子的弟子冉耕有麻疯病,车前叶可治麻疯病,所以,“冉耕歌芣苢”。诗《三家》及《韩叙》一类更为可恶,说这些采芣苢的女子,都是“伤丈夫有恶疾”。进而,进入邪思,“伤其君子有恶疾,人道不通。求之不得,发愤而作。”还有些经师,更杜撰出名姓来,说是“蔡人之妻者,宋人之女也”,因丈夫恶疾,母亲要其改嫁,宋女贞节不二,采芣苢为夫治疾云云。

正是这些歪说邪思,曲解了诗歌之本意,让千载以来《诗经》研究走了弯路,虽解经之书汗牛充栋,但可信者寥寥;且所论渐行渐远,让一篇篇优美的诗篇变得面目模糊,沉在云里雾里。

潘光旦先生并非研究《诗经》的专家,但他却从性爱心理学方面,发现了《国风》中多用“怀”字和“思”字。如《卷耳》里之“磋我怀人”,“雏以不永怀”;《野有死麇》“有女则怀”;《雄雉》“我之怀矣,自诒伊阻”;《载驰》,“女子善怀”;《将仲子》“仲可怀也”。“思”字更多。《汉广》“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桑中》三句“云谁之思?”《褰裳》“子惠思我”、“子不我思”;《东门之墠》“岂不尔思?子不我即”;《子衿》“悠悠我思”;《出其东门》“匪我思存”,“匪我思且”,等等。

潘光旦先生说这“思”字,“不是‘恋’,不是‘爱’,而是‘相思’”。

我想,“怀恋”也罢,“相思”也罢,都是一种心理活动,是一种牵挂之情。心理活动,属于精神,是未必真实发生的事件。

《郑风》中之《溱洧》,是一首小叙事诗,写的是三月里,溱河洧河岸边,青年男女踏青约会,赠草示爱的情景。

这一类诗歌,都有真实场景的描写。让我们如看一出戏剧,可闻可视。

而如《鄘风》中之《桑中》,就是一种想象中的虚写。那位男子在回答“云谁之思”时,点出“孟姜”、“孟弋”、“孟庸”三个美女,并夸说与她如何在桑林相约,在闺房幽会,让我们看到的则是一个好吹牛的小伙子的妄说。我们不必真信实有三个美女,更不必以之为淫乱社会的证据。

但是宋儒却斥其为淫奔之诗,朱熹就认为这是“淫奔者之辞。”

《狡童》更是一种失恋后的忧怨之情,因为她爱的男子不和她说话,使她吃不下饭;那男子不和她一起吃饭,也使她难以入睡。这种因失恋而致的寝食不安,是一种精神常态,充满了痛苦和不安,是一首很主观的诗。

诗歌因其充满想象、夸张的特质,诗中出现的具象往往并非史实的实证。这一点,诗歌研究者必须要有清醒的认识,否则,就可能出现可笑的差错。

《召南》中《鹊巢》一诗,汉儒、宋儒、清儒,历来的经师,都固滞于鹊、鸠之鸟性,推断诗歌的含义。以为鹊善营巢,鸠去生卵,便是女嫁男家。而新的革命性的解诗者,又以“百两”之车对嫁女“御之”、“将之”、“成之”,便以阶级观点判其为“写贵族女子出嫁时的铺张奢侈。”(见贵州人民出版社《诗经全译》)这种理解,使人很容易想到郭沫若先生所著《李白与杜甫》里,以杜甫有诗“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直须斩万竿”,质疑杜甫的家庭生活并不贫困。“万竿”之竹该占有多少土地啊!

其实,《鹊巢》一诗仔细解读,不过是一位女子看到她所属意的男子娶了别的女子,所产生的羡慕以至于妒嫉的心绪。如此,才可以理解为何是“鹊巢鸠占”。至于“百两”车乘的嫁娶婚仪,也许只是她的想象和夸张。这也是一个待嫁女子最容易产生梦幻的地方。她总会将婚嫁想得美妙、甜蜜、铺张;即使一个家境十分贫寒的女子,也会有贵族一般的想象;她将委身的男子,在她爱的幻觉里也许胜过一个国王。现在,眼前的这个女子,被别人取代了新娘的位置,对于失去的婚嫁,她会有更多的留恋和惋惜;真实的生活场景,在她心目中会折射为更强烈的错觉。如果我们将她想象中的“百两”铺张,当成真实的生活记录,进而推断其为“贵族”身份,便是上了青春梦幻一个小小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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