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并快乐着:苏轼艺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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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令人敬仰的文人不计其数,但“总会引起人亲切敬佩的微笑”之人,恐怕非东坡莫属了。人们喜爱、甚至崇拜他,决不只是因为他高超的文学造诣。他最吸引人的地方还在于他的人生态度和生存方式,正如王水照先生在《苏武论稿》中所说:“千百年来,他的性格魅力倾倒过无数的中国文人,人们不仅教慕他在事业世界中的刚直不屈的风节,物胞民与的灼热同情心,更敬仰其心灵世界中洒脱飘逸的气度、睿智的理性风范、笑对人间厄运的超旷。中国文人的内心里大都有属于自己的精神绿洲,正是苏武的后一面,使他与一代又一代的读者建立了异乎寻常的亲切动人的关系。”而属于东坡的精神绿洲,即他的人生态度,一言以蔽之:坚守与超然的完美结合。而这又导致了他的生存方式是痛并快乐着的。那么他坚守着什么?又超然着什么?为什么痛?又为什么快乐呢?带着一个又一个疑问,我们不妨走进东坡动荡的一生去探个究竟。

坡一生历尽沉浮,曾任密州、徐州、湖州知州。因反对变法,遭人弹劾,被捕下狱。后贬黄州。守旧派执政后,任杭州知州,又提升为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但又因为反对守旧派的某些措施,被贬为地方官。后新派上台,远惠州,直至贬到天涯海角。东坡终身漂泊而不得志,但他始终坚持着对美的追求,并未怨天尤人,可谓“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是什么让东坡在挫折和痛苦面前依然热爱生活,热爱大自然?无论遭遇何种不幸,都让美存于心间呢?那便是他身上所散发出的超然气度了。东坡把坚持对美的追求深深隐藏在自己超然、洒脱的外表背后,而这种“坚守”精神已经注入了他的骨髓中。假如没有这份“坚守”精神,他的超然就会失去依托和底蕴,变得不切实际。东坡信奉儒学“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他宣称“若使言无不同,意无不合,更唱迭和,和者非贤”。他称赞张方平“上不求合于人主,故虽贵而不用,用而不尽;下不求合于士大夫,故悦公者寡,不悦者众。然至言天下伟人,则必以公为首”。他推崇“以天下之重自任”,不求迎合,但求坦荡;不求悦人,但求问心无愧。于是他不屑围绕功名利禄而斤斤计较,自称“余天下无思虑者也”。当亲眼目睹官场上的丑恶时,他甚至“言发于心而冲于口,吐之则逆人,茹之则逆余。以为宁逆人也,故卒吐之”。而这些便源于他追求美的那份坚守精神。他也明白,要坚持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可他义无返顾。而对由于自己的坚持所造成的困境,他却采取了超然的态度,即所谓“若夫穷达得丧,死生祸福,则吾有命矣”。在们游松风亭》中,东坡纵步惠州松风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林止息,仰望亭宇,尚在本末,意谓如何得到?思索良久,忽有所悟,口:“此间有什么歇不得处?”山是“心若挂钩之鱼,忽得解脱。

若人悟此,虽两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可见东坡是以一份超然的精神来对待人生、对待生活。明诗人高启赞东坡:“或置诸銮坡玉堂,或放之朱崖黄冈。众皆谓先生之憾,余则谓先生之常。先生盖进而不淫,退而不伤,凌厉万古,麾斥八荒,而大肆其文章者也”。在东坡极富除力的精神世界里,“坚守”精神使他以更加超然的态度面对一切境遇,超然于世又让他一生能够坚持对美的追求。

坚守与超然相结合的人生态度,让东坡痛并快乐的活着。坚持对美的追求,让他无法容忍官场的黑暗和尔虞我诈,他想自动离开那是非之地。而其与权力中心总处于不协调地位的政治主张,让他不得不远离权力中心。于是他的生活充满了挫折与痛苦。这苦与痛是双重的,既包括肉体上的,也包括精神上的。因为被贬,颠沛流离的生活,物质资料的匾乏,肉体上的苦不言而喻。精神上的痛则来自于人生理想的无法实现。东坡从小受正统儒家思想影响,有着“奋厉有当世之志”的济世精神。他也想通过考取功名、进入仕途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可惜事与愿违,在屡受打击、饱经忧思后,他发现理想实现的机会越来越渺茫,到最后变为根本不可能。这才是他心底的痛,而且跟了他一辈子,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开的。但他却用超然的态度面对这一切,努力在痛苦中寻找自己的快乐,于是“他的一生载歌载舞,深得其乐;忧思来临,一笑置之”。东坡超然的目的是要“无往而不乐”。超然自我,心游物外,却正是为了肯定自我,乐观进取。他用积极的人生态度来应对自己坎坷人生。

对于痛苦与快乐,东坡看得十分通透。“鸟乐忘冒孚,鱼乐忘钩饵,何必择所安,滔滔天下是”。(《和所乘船上小诗八首》)人生有欢乐,亦有痛苦,就好象鸟存在着冒孚之危,鱼有钩饵之险。鸟鱼尚且可以快乐,更何况人乎?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费尽心机“择所安”,“滔滔天下”无处不是。快不快乐,外部环境不是决定因素,关键是有没一颗敢乐、善乐的心。如果自己心中有“乐”,才能“忘冒孚”、“忘钩饵”。而这种“乐”是一种并非刻意、忘却危险的乐。所以恰恰是在困苦的环境中,东坡形成了自己超然的人生态度,并用它为自己带来快乐。正如钱钟书先生在《论快乐》中所说“人生虽痛苦,却不悲观,因为它终抱着快乐的希望。”

东坡对自己的处境,无论顺逆,抑或常境都会用超然的态度,寻觅属于自己的快乐。这样,他既没有在逆境中陷于苦闷与颓废,成为悲观主义者,也没有在顺境中飘飘然、不知所以,成为浑浑噩噩游戏人生的盲目乐观主义者。林语堂先生在他的《苏东坡传》中这样写到:“人生最长也不过三万六千日,但是那己经够长了;即使他追寻长生不死的仙丹露药终成泡影,人生的每一刹那,只要连绵不断,也就美好可喜了一所以生命毕竟是不朽的、美好的,所以他尽情享受人生。这就是这位旷古奇才乐天派的奥妙一面”。的确,东坡热爱生命,享受人生,在整体的烦恼人生中,尽可能享受局部的快乐。

常境、顺境中,东坡尽情享受着每一时每一刻的快乐,如《满庭芳入“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须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思量。能几许卜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的亭芳入”只要拥有一颗快乐的心和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人生何处不适意?东坡有时甚至在玩味自己的心境中体会快乐,在闲适的心中构筑精神的乐园,可谓自娱自乐,如《行香子》“消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若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日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逆境中,东坡善于解脱忧患的超然人生态度更是倾倒了无数人。他始终带着微笑来拥抱人生的痛苦,把忍受变为享受,取得了精神对物质的绝对胜利。

对待人生,东坡从不苛求完美。“耕田欲雨对欲晴,来欲顺风返者怨。若使人人祷辄应,。造物亦应日千变。我今身世两悠悠,去无所逐来无恋。得行固愿留不恶,每到有求神亦倦。”(《泗州僧伽塔》)他深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太多的期待只会带来太多的失望,从而引起无尽的烦恼。“事之如人意者,亦自难遂,从古己然。”(《与文与可十一首》)“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是无法违背的自然规律。生命离不开遗憾,人生不可能完美。东坡认识到这一点,也坦然接受,而且没有放弃在“难全”的人生中寻求快乐。“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水调歌头》)

对待挫折、排挤,坦然面对,平静接受,处变不惊。“慎勿怨谗谤,乃我得道资。淤泥生莲花,粪壤出菌芝。”(《韩退之孟郊墓铭云》)又如《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林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郑文体评曰:“此足证是翁坦荡之怀,任天而动。”绍圣四年(1097年)人,东坡在惠州写《纵笔》“白发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为报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此诗传至京师,为当时宰相章。淳所知,大为恼火,只说了一句“苏子尚尔快活邪?”遂将东坡再贬至“食饮不具,药食无有”的榜州。在更为恶劣的条件下,东坡没有怨天尤人,相反“食芋饮水,著书以为乐,时从父老游,亦无间也。”又作《纵笔三首》“寂寂东坡一病翁,白须萧散满霜风。小儿误喜朱颜在,一笑哪知是酒红。”面对政敌的步步紧逼,不依不饶,东坡的超然气度依旧女故。

对待生活,特别是困苦的贬谪生活,东坡随遇而安,无往不快。“入峡喜见岩,出峡爱平旷。吾心淡无累,遇境即安畅。”(《出峡》)“哺糟啜离,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超然台记》)东坡在《书上元夜游》中写到:“己卯上元,予在增州,有老书生数人来过,曰‘良月嘉夜,先生能一出乎?’予欣然从之。步城西,入僧舍,历小巷,民夷杂揉,屠沽纷然。归舍已三鼓矣。舍中掩关熟睡,己再鼾矣。放杖而笑,孰为得失?过问先生何笑,盖自笑也。然亦笑韩退之钓鱼无得,更欲远去,不知走海者未必得大鱼也。”韩愈曾写《赠侯喜》,结尾两句为“君欲钓鱼须远去,大鱼岂肯居沮洳”,这里东坡是笑韩愈想摆脱科举仕途去另求功业,却终究为世俗所累。而他自己虽处于“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与程秀才三首》)困境中,却泰然处之,自得其乐。又如《定风波》“长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他每被贬到一处,便以本地人自居,自然不会嫌弃当地的贫穷荒蛮。于是非但不心生厌恶之情,相反会体味到“天涯未觉远,处处各渔樵”的生活乐趣。贬黄州,他以黄州秀才自居;再贬惠州,他说:“譬如原是惠州人,累举不弟,虽欲不老于此邦,岂可得哉?”以与程正辅阿;最终贬膻州,他发出“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以别海南黎民表阿的感慨。“是山皆有寺,何处不安家?”“岭男有异趣,何妨倾盖新。殊方君莫厌,数面自成亲。”(《和王巩六首并次其韵》)这种四海为家的超然气度让他安于现实、自得其乐。

逆境中,东坡不但平和地去接受那些必须接受的,而且努力去改善那些可以改善的。他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化逆境为常境。

贬谪生活确实苦不堪言,可苦却没有使东坡消极怠惰,他从苦中觅到了“欲结千年实,先摧二月花。故教穷到骨,要使寿无涯”的真知灼见。贬谪生活也很寂寞。可他却不甘寂寞,而是愉快地去享受寂寞的自由。如《滴居三适》组诗中的第一首《晨起理发》:“老栉从我久,齿疏含清风。一洗耳目明,习习万窍通。少年苦嗜睡。朝野苦匆匆。爬搔未云足,己困冠巾重。何异服辕马,沙尘满风貌。雕鞍响何月,安与丑械同。解放不可期,枯柳岂易篷。谁能书此乐,献与腰金公。”冲破樊篱,复返自然的喜悦不言而喻。东坡热爱生活,享受生活,更重要的的是他还善于创造新生活,让自己过的既充实又有情趣。在黄州时,他上书太守朱寿昌,希望官方出面,禁止溺婴恶俗。惠州时,他动员当地居民改变有病不医而杀牛祷神的愚昧做法,并把药方介绍给百姓。海南时,他向那儿的人介绍中原农业生产知识。东坡还是个精力十分旺盛的人,他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兴趣,“亲执庙枪”研究烹任;亲自酿酒,还“且涌且尝,遂以大醉”。对于大自然更是情有独钟,所到之处皆寄情于山水,杭州

时“平生所乐在吴会,老死欲葬杭与苏”;黄州时“长江绕廓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岭南时“岭南万户皆春色”。“罗浮山下四时春”。秀丽的自然风光坚定了他对没的追求,仕途的艰辛与困苦也在自然美中不断被冲淡、消解。

在痛苦的包围中,东坡快乐的活着。而他一生最痛苦的时光,恰也是他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因为他深知什么时候最快乐,那就是写作,“我一生之至乐在执笔为文之时,心中错综复杂之情思,我笔皆可畅达之。我自谓人生之乐,未有过于此者也”。正是因为有了创作快感给予他的精神支撑,他才能够超然面对所有忧思;才能够坚持对美的追求;才能够过着“最悲惨而同时最活泼快乐的生活”。就像在《自题金山画像》中写的那样“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多,黄州惠州谵州。”

林语堂先生说过“苏轶的一生经历,根本是他本性的自然流露”。他用坚守与超然相结合的人生态度走完了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东坡的人生是艺术化的,一切苦难与挫折都在他的生活里得到不同程度的消融、转化,只有平和与快乐以及自由充盈在他的心中。他明知自己不会“退隐”,却还要高唱“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他真诚的痛苦着,也真诚地愉悦着;他的命运多桀,但他的生活又何其充实。他就是这样一个痛并快乐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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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书目】

⑴林语堂《苏东坡传》《林语堂散文选集》

⑵《苏轼研究资料汇编》M北京中华书局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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