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与山的不解情缘
“仁者乐山”。
爱山,是东坡返归自然的天性使然。“我本山中人”(《监试呈诸试官》),在“独专山水乐”中,能“所至得其妙”(《怀西湖寄晁美叔同年》),遇山即安畅,“观妙各有得”(《泛颍》)。
苏轼,字东坡,他一生与山结下不解的情结,他乐山,游山,知山,写山,在中国的山文学中,铸下一块不朽的丰碑。为后人留下一笔品味不尽的文化遗产。
“排挤不去已三年,鱼鸟依然笑我顽。人未放归江北路,天教看尽浙西山”(《与毛令方尉游西菩提寺》),“二年走吴越,踏遍千里山。朝随白云去,暮与栖鸦还”(《祈雪雾潴泉,出城,马上作赠舒尧文》),东坡与山,是紧紧地绾结在了一起
那么,他从山中究竟“得”到了些什么“妙”处呢?
东坡从山那里,找到了扫除人世烦恼、慰藉孤寂灵魂的遁处;又从山那里,得到了开阔胸襟、愉悦人性的际遇;还从山那里,受到了增广见识、结交名流的启迪;更为重要的,是从山那里,获取了激发诗情、创作文学的灵感。
“师已忘言真有道,我除搜句百无功。明年采药天台去,更欲题诗满浙东”(《秀州报本禅院乡僧文长老方丈》),从乡僧那里“搜句”是越来越枯竭了;然而天台山却赐予了他无穷尽的诗趣。
总之,山是东坡发展个体人格境界的归宿,是他创作大量优秀作品的源泉。所以他才说:“踏遍江南南岸山,逢山未免更留连。”(《惠山谒钱道人,烹小龙团登绝顶望太湖》)正如黄庭坚所言,那天下清景,初不择贵贱贤愚而与之,“然吾特疑端为我辈所设”(《冷斋夜话》引)。
《怀西湖寄晁美叔同年》云:“西湖天下景,游者无愚贤。深浅随所得,谁能识其全。嗟我本狂直,早为世所捐。独专山水乐,付与宁非天!三百六十寺,幽寻遂穷年。所至得其妙,心知口难传。”坡本狂直之人,为世所捐弃,然而大山却包容了他,“山向吾曹分外青”(《平山堂次王居卿祠部韵》),“割愁还有剑芒山”(《白鹤峰新居欲成,夜过西邻翟秀才》),山使他快乐,并将这种身心的快乐延伸到永远。所以“山水乐”就成了诗人安顿孤寂灵魂的快乐世界。“聊将诗酒乐,一扫簿书冗”(《次前韵再送周正孺》)。
“青山偃蹇如高人,常时不肯入官府。高人自与山有素,不待招邀满庭户”(《越州张中舍寿乐堂》),青山高昂着头颅,当然不与那卑污的官府往来,但与东坡这样的“高人”“君子”,却原本“有素”,两心相印的。《出峡》诗说:“入峡喜巉岩,山峡爱平旷。吾心淡无虑,遇境即安畅”,平淡的心境与无欲的山境,交融在了一起。
“今朝偶上法华岭,纵观始觉人寰隘”(《又次前韵赠贾耘老》),我心之融入山境,与山境之融我心境,是双向互动的一个过程,如同山之阴阳向背。
山本身是多姿多态的,“吴山故多态,转侧为君容”(《法惠寺横翠阁》),经过东坡这样一位大手笔的描绘,则更显其妖娆多容、鲜活动人了。
山是不动的,然而诗人却往往从动态的事物,如江水、云烟、船上、马上写山,便赋予山一种永远充满生命活力的动态美。
《江上看山》云:“船上看山如走马,倏忽过去数百群:前山槎桠忽变态,后岭杂沓如惊奔。”山如海水一般,动荡起来了,变态万千了,让人受到一种生命活力的激动。
《出颍口初见淮山,是日之寿州》:“长淮忽迷天远近,青山久与船低昂”。《李思训画长江绝岛图》:“孤山久与船低昂。”《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五绝》之二:“水枕能令山俯仰,风船解与月徘徊。”是船低则山昂;船昂则山低也。从运动着的船上看山,山也就随着船动起来了。
另外,东坡写山,不直写,全烘托。石为云根,雾山作伴,在诗人的笔下,山被赋予了一种神秘感,朦胧美。
《书王定国所藏〈烟雨叠嶂图〉》:“江上愁心千叠山,浮空积翠如云烟。山耶云耶远莫知,烟空云散山依然。”全以云烟烘衬山之神秘“莫知”。
《腊日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天欲雪,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完全以雪之茫茫云之茫茫和水之茫茫衬托山之明灭有无也。是朦胧带来了神秘,又是神秘赋予了朦胧。
著名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正是“不识真面目”才激发了人们无穷的探索兴味,则又充满了神秘的人生哲理。